(1)
之所以将这个事件的名字用作这三部曲共同的名字,是因为这个事件有着极其颠覆三观的真相。具体情况如何,就请大家随着我的讲述一同去探寻吧。
我们省是有名的有色金属之乡,在二十余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蕴藏着三十七种有色金属,其中锑的储量居世界首位,钨、铋、独居石等名列全国榜首。
这些有色金属矿,绝大部分是由国家成立公司有规模有计划的开采,这样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国家的利益,更重要的是,由国家监管可以最大程度保证员工的人生安全。
但有一些贫矿或者开采过后残留的矿山会承包给私人开采,这些私人的老板经济利益至上,对于员工的安全肯定做不到和国有企业一样的重视,在采矿的过程中自然避免不了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故。
虽然明知道这些私人矿井安全隐患很大,但架不住老板开的工资高,井下工作一个月,往往薪酬可以超过一万,高工资高风险的工作,也诱惑着许多生活压力大的人铤而走险。
而我今天要讲的这个重大事件,就发生在一个私人矿井林立的贫矿山区。数十年前,这片山区还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直到发现了有色金属后,这里便热闹起来。
这个矿区属于典型的贫矿区,矿产蕴藏量不大,开采难度却很大,所以这片矿区被划片承包给了许多有资本的小老板。群山中大大小小的私人矿井林立,从业人员包括家属有数万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从一个人迹罕至的偏远山区发展成了一个热闹繁华的小镇子。镇子上人口虽多,但大家从事的几乎都是一个行业,所以彼此间都比较熟悉,相对于一般的镇子来说人们关系走得更近。
某一天,这个镇子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旷工刘贵(化名)医院抢救,经过数小时的紧急救治,终于转危为安,这样的事情算不上常见但也不少见,一般人的处理方式就是自认倒霉,以后吃一亏长一智,注意安全不再发生类似的事件。但刘贵的处理方式却很奇怪,他康复后居然请了神婆在家里驱邪!
更让人奇怪的是,所有熟悉他的邻居亲友都对他此举异常支持,甚至还有亲友说他请神婆请晚了,早就应该行动了不应该等到今天。
矿工们的家属平日里无所事事,最喜欢说道的就是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一个平日里不信神的旷工在家煤气中毒,康复后还请人在家驱邪,这件事简直太八卦了。
于是不熟悉刘贵的八婆们就四处打听,终于从刘贵的亲属那里得到了消息,原来刘贵家这段时间就像中了邪一样,数月前哥哥刘富(化名)暴毙,这天自己又差点煤气中毒一命归西。而且刘贵煤气中毒的当天,房间里并没有焚烧任何的会散发一氧化碳的东西,但偏偏房间里面充满着一氧化碳的味道。
刘贵清楚的记得,自己睡前特意检查了有残留火苗的煤炉(释1),煤炉和往常一样放在了厨房,和自己的卧室中间隔了厚厚一面墙,而且厨房的窗户是半掩着的,有新鲜空气进来,不可能导致卧室有那么浓的煤气。
据发现刘贵煤气中毒的工友说,他们冲进屋里救出刘贵的时候,唯一有可能引发煤气中毒的煤炉子确实放在了厨房,窗户也没有完全关上,煤气味道很小,但奇怪的是卧室一氧化碳的味道很浓,但却找不到任何散发源。
之后有亲友猜测,是不是放在厨房的煤炉散发的一氧化碳被风从厨房吹到卧室里,导致刘贵煤气中毒,这个脑残的说法被几乎所有人嘲笑,先不说卧室的门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就算这一氧化碳能透过来,但是厨房到卧室中间还隔着一个客厅,怎么可能煤气会按照既定的路线从厨房跑到卧室,难道这煤气还装了自动寻路装置不成?
出现了这种诡异事件,刘贵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被鬼上身了,于是请了神婆在家里跳大神,希望能驱除家里的邪气。刘贵的父母妻子自然万般赞成,尤其是刘贵的父母,数月前大儿子暴毙就已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这次小儿子差点一命归西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请个神婆来驱邪也让他们心理能得到一些慰藉。
原本以为这个事件就这样过去,刘家的生活会回归平淡,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半个月之后,更邪门的事情来了。(残留火苗的煤炉:这是南方农村的一种习惯,为了烧水方便,家里常年会放置一个不熄火的煤炉,煤炉大小和水桶差不多,由铁皮包裹隔热材料制成,中间有一个孔洞,可以放置三四块煤球,下方有风门通风,如果使用的时候就打开风门,烧水的铝壶放在上面,十几分钟水就烧好了,很方便,如果不使用,晚上也不会让它熄灭,会关上风门换上一块新煤,即使过一晚上也不会熄灭,只需要第二天早上打开风门又可以继续使用。
这种煤炉不但可以烧水还可以做饭炖汤,很方便,但因为它燃烧不充分的时候会散发很浓的一氧化碳,发生过很多事故,所以稍微注意的人家都会在晚上将煤炉放在一个通风的地方,不会将它放在密封的屋内,刘贵也是这样处理。)
这天,刘贵心情很好,刚刚发了工资又难得地获得两天假期,喜欢唠叨的妻子也到县城逛街去了,晚上会睡在朋友家不回来,他便约了几个工友打牌。
矿工们的妻子很少有出去工作的,一般都是在家照顾丈夫孩子,做做家务,刘贵家也不例外,所有的收入全靠他一个人,每个月一万多块要负担家庭的开支还要赡养父母和小孩,非常不容易,所以刘贵打的都是很小的牌,输赢也就几百块。
这天手气不错,从中午打到晚上,几个小时赢了将近一千块,刘贵心里暗暗欢喜,但赌场上的人都有一个毛病,输了的不会放弃,只会想着继续打,要将输了的赢回来,赢钱的即使想走也不好开口散场,只能继续做陪下去。
打到晚上九点,刘贵早就有了要散场的想法,但明天不用上工,找不到好的借口,不由暗暗心焦。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刘贵一接听,里面传来了妻子的声音:“还在外面打牌吧,早点回去,儿子在外面呆不住,我让阿琴带他先回来了,今天你陪他睡一晚,我明天回来。”
刘贵一听不由心里直乐,这真是瞌睡碰上了枕头,总算找到好借口散场了,将情况和牌友们一说,输钱的即使再不情愿,但也不可能不让刘贵回家带孩子啊,于是只能同意。
刘贵乐呵呵地揣着赢的钱回到了家中,等了不到半小时,和妻子一同前往县城的邻居阿琴就带着孩子回来了。孩子手里拎了个袋子,装满了妻子买的东西,其中居然还有一条精白沙,显然是给自己买的。
刘贵暗暗欢喜,庆幸自己找了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当天晚上让孩子喝了妻子买的牛奶,哄着孩子睡着了,刘贵也爬上床休息,睡觉之前他特意去看了一眼煤炉,确定是熄灭的。
自从上次煤气中毒之后,刘贵就格外小心谨慎,以前从来不熄灭的煤炉晚上都会熄灭,宁愿每天花十几分钟生火,也不遗留任何煤气中毒的隐患。
因为打牌打了大半天,精神损耗严重,当天晚上刘贵睡得很香,孩子也难得的没有吵闹,父子两个相继进入了梦乡。这一觉刘贵睡得异常踏实,睡得正香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长了翅膀,越飞越高,和蓝天白云同舞,然后又从空中钻入了海洋,在水里畅快地和鱼儿一同游着泳。
这种翱翔蓝天和海洋的感觉很好,但可惜的是海水淹没了整个身体,时间一久,就感觉有点透不过起来,这个感觉越来越强烈,逐渐地,刘贵的意识模糊了,不久之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到刘贵醒来,发现自己医院,老父亲坐在病床边老泪纵横,看到他醒来大哭道:“谢天谢地,我儿终于醒了!”自己不是好好的陪着儿子睡觉吗,医院?
在老父亲断断续续地哭诉中,刘贵终于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异事件。
原来自己这次,又出现了煤气中毒的症状!而且这一次远比上次情况更恶劣,上次刘贵中毒的时候妻儿都外出不在家,这一次儿子和自己一同在家睡觉,也出现了煤气中毒的症状,因为他年纪小,中毒的症状远比自己更严重,到现在已经大半天时间过去了,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如果不是第二天一早阿琴来喊刘贵和孩子吃早餐,刘贵这次恐怕就一命呜呼了。为什么煤气中毒的事情两次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第一次勉强可以用屋内放置了一个有暗火的煤炉来解释,但这一次就完全没办法解释。
煤炉已经被自己完全熄灭,不会产生任何有毒气体,家中所有的房间也没有任何可能散发煤气的来源。这个导致自己中毒的煤气到底是从何而来?
正当刘贵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得到通知的妻子和老母亲从门外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抱着刘贵嚎啕大哭,感叹老天有眼终于让他醒过来了。
妻子告诉刘贵,现在孩子还在抢救中,具体情况尚未得知,但是医生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抢救,要刘贵不要太担心。两次莫名其妙地煤气中毒,两次差点一命归西,而且这一次儿子状况如此严重到现在还生死未卜,刘贵如何能不担心。
但无论他如何思考如何回忆,却依旧理不清任何头绪,这两次煤气中毒实在太诡异了!就在一家人忐忑不安地担忧孩子的命运时,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影走进了刘贵的病房。当先的一个介绍说自己姓马,是接到刘贵妻子报案过来的。
这个案件的侦破过程,涉及到了亲子鉴定的事件,这个马警官,正是后来我们抵达县局后,全程接待我们的警官。而我们这个事件中主角刘贵一家的精彩表演,也从马警官抵达病房的那一刻起,正式拉开了大幕。
(2)
这个案件的侦破过程,我并没有全程参与,只是在需要做亲子鉴定的时候出现。“我看见刘贵的第一眼,直觉就告诉我他有问题。”马警官后来回忆整个事件的时候如是说,“刘贵一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是错愕和恐惧!”
马警官强调道:“那是一种极度的恐惧,这种神情我非常熟悉,每次我们抓到犯罪分子,他们的脸上才会有如此神情,而刘贵妻子报警的目的是想让我们来调查刘贵两次莫名其妙煤气中毒的原因,照道理讲就算事先没有和刘贵商量,那么刘贵的第一反应也应该是疑惑而不是恐惧。后来我向刘贵说明了来意,表示是接到他妻子的报警我们才过来,刘贵脸上的恐惧感才慢慢消散,之后他虽然很配合我们调查,但自始至终没有和妻子说一句话,看得出来对妻子报警一事颇为不赞同,这种情况也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不过这个疑点在调查的最初只是埋在马警官的心里,抵达病房的第一件事还是要对刘贵进行询问。马警官按照正式的流程,要求刘贵讲述两次煤气中毒的经过,并详细做了记录。
刘贵讲述的第二次煤气中毒的经过上文已经详细说明了,这里补充下他讲述的第一次煤气中毒的经过。半个多月前,刘贵和往常一样早早准备上床休息,这天妻子带着儿子出远门留他一个人在家。
刘贵闲暇时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牌,节假日往往会打一个通宵,但如果第二天要下井的话,肯定会保证自己的睡眠时间,毕竟下井有一定的风险,通宵之后再下井工作风险太大,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何况他身上还肩负着养一家子人的重任。
刘贵和往常一样检查了煤炉换了一块新煤,盖上底部的风门,让煤炉里的煤块慢慢燃烧,这样就可以坚持到第二天早上,到时候只要再换一块新煤打开风门火就会很旺,将妻子包好的饺子下上三十个,吃完就可以浑身暖洋洋地上工了。
刘贵洗完脚后,浑身舒坦地爬上了床,定好闹钟就进入了梦乡,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刘贵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脑袋越来越昏沉,逐渐就失去了直觉。
直到第二天一早工友来叫他一同上工,发现无论如何叫他都不醒,打他手机又在屋里响,却始终无人接听,情况极其不对劲才破门而入救出了他。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刘贵这次大难不死之后又遇同样的大难,着实蹊跷。马警官详细做了记录,决定马上去一趟刘贵家,实地调查一下情况,在没有任何煤气源的房间里两次发生煤气中毒的事故,不排除有人蓄意谋杀的可能。
刘贵听到“蓄意谋杀”这四个字,脸色剧变。马警官提出要求让刘贵的妻子陪同他去现场查看一番,却被躺在病床上的刘贵拒绝了。
刘贵强烈要求等过两天自己出院了再随同马警官一同前往,理由是孩子现在还在昏迷中,妻子没办法走开,而且他在场的话可以回忆出很多细节,对调查有帮助,这两天医院陪伴自己,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没人搬动,始终会保持原样,不会影响调查。
马警官想想也有道理,刘贵的孩子还躺在手术室,这个时候让孩子的母亲回家协助调查也不合适,只要现场无人翻动,等两天也没关系,便答应了。
询问完了当事人,马警官驱车赶到了小镇,和刘贵的邻居阿琴见了一面,了解当时的情况。阿琴告诉马警官,她的丈夫和刘贵是工友,自己也和刘贵妻子走得很近,平日里和一家人一样,几乎不分彼此。
刘贵第二次煤气中毒就是她发现的,当天早上她做好了早餐,想着刘贵的妻子没有回来,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估计只会贪睡顾不上吃早餐,怕饿着孩子,就去叫刘贵和孩子来一起吃,结果无论她如何叫门都无人理会。
刘贵家半月之前就出过煤气中毒的事故,阿琴胆颤心惊生怕这次也出现同样的情况,连忙叫来丈夫撞开了刘贵家门,果然发现刘贵和孩子双双昏迷在床上,之后她和丈夫打医院,期间给刘贵妻子打了电话,刘贵的妻子当晚住在县城,医院等着他们。
从阿琴这里询问到的情况如上,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数天后,刘贵出院了,马警官闻讯赶到了刘贵家,看到神采依旧的刘贵颇为惊异。
煤气中毒是一种很严重的事故,重度的煤气中毒患者就算不死,往往也有很多后遗症,轻则肢体麻痹,短时间内大小便失禁,重则导致痴呆、肢体瘫痪。
刘贵两次重度煤气中毒却依旧活蹦乱跳,着实让人惊叹他顽强的生命力。或许这也和他工作的环境有关系,在井下封闭的工作环境待久了,增加了他对有毒气体的抗力也说不定。
但刘贵的孩子则情况很不好,据说现在还在昏迷状态,有突然“脑死亡”的可能,我们大家熟知的可能是“植物人”,脑死亡有别于“植物人”,“植物人”脑干功能是正常的,昏迷只是由于大脑皮层受到严重损害或处于突然抑制状态,病人可以有自主呼吸、心跳和脑干反应,曾经有“植物人”苏醒的案例,但脑死亡则无自主呼吸,是永久、不可逆性的,比起“植物人”更为严重。
整个刘家愁云惨淡,马警官踏入刘家的第一步就感受到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唯一正常一点的就是刘贵,或许是因为他性格坚强的缘故,在带着马警官调查整个房间的过程中,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伤痛之色。
刘贵的家是一栋很普通的红砖堆砌起来的平房,和现在许多农村盖的砖瓦房类似,房子很新,是年前刚刚砌好的,因为防潮和美观的考虑,地基上铺设了三四十厘米高的架空层。
整个房子分为东西两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有独立的客厅、主次卧、厨房、卫生间和杂物间。据刘贵介绍,之所以这样盖房子,是考虑到他们有两兄弟,可以一人住一半,互相不打搅还可以有个照应。
但可惜的是哥哥刘富数月前因病去世,如果现在还在世的话,说不定和自己一样娶了媳妇住进了新房里。刘贵说到这里一脸黯然,经历了丧兄之痛又两次差点丧命,他内心的苦闷可想而知。
刘贵带着马警官来到主卧室,这里和厨房隔了厚厚一面墙,如果要从厨房进入卧室的话,需要经过前面的客厅,第一次刘贵煤气中毒的时候厨房放置着一个有可能产生煤气的煤炉,但煤气要从厨房飘到卧室必须经过两张门,刘贵回忆说自己睡觉的习惯是会关上卧室门,厨房的门当时也是关闭的,不可能会有煤气飘进来。
而第二次煤气中毒更加不可能是煤炉引起,因为刘贵记得自己在睡觉之前用火钳夹出了煤炉里面所有燃烧的煤,丢到了垃圾堆里让它们熄灭。
马警官走到厨房,看到了维持原样的煤炉,里面确实是空的,平常刘贵家烧水做饭除了用煤炉之外还会用液化气。当时也怀疑过液化气中毒,但是煤气中毒和液化气中毒是不一样的,液化气中主要成分是一些烷烃类有机化合物,含有的一氧化碳的量很低,确切的说,只要不是在密闭空间内开着液化气燃烧,一般是不会导致一氧化碳中毒的,更不存在致死的可能。
当天晚上卧室门是紧闭着的,也不可能在卧室内燃烧液化气,所以不存在液化气中毒的可能。马警官仔细查看了下房间,里面的陈设很简陋,家电家具都比较旧,一看就知道是从以前的老房子里搬过来的,还没有来得及添置新东西。
这种先盖房子再慢慢添置家电家具的情况很多,现在农村盖一栋新房花费不低,在有地基的情况下,盖这么一栋大房子起码在二十万以上,刘贵属于外来户,地基需要花钱买,盖这房子加地基一起最起码三十万,估计这三十万也花光了刘贵的积蓄,说不定还在外面欠了帐。
刘贵工资虽然高,架不住需要养活这么多人,这小镇别看破破烂烂的,其消费水平高得令人咋舌,随随便便买一件衣服就是大几百块,很简陋的一个KTV唱个歌不带酒水就是五六百,比省城都高上许多。
幸好刘贵命大福大,两次死里逃生,如果他一命呜呼,妻儿父母在这个高消费的地方也生存不下去。仔细地检查了几个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马警官决定暂且将这个案件放置放置,毕竟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头绪的案子,之前有人“蓄意谋杀”刘贵也只是个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不排除出现非人为意外的可能。
目前来说没有更好的办法让调查继续下去,只能让刘贵和其家人这段时间留心点,注意到什么再随时和警方联系。就在马警官将这个决定告知刘贵,准备结束这次调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极其不正常的情况。
马警官在和刘贵交谈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了刘贵的紧张,这种情况也很正常,有许多人站在身穿警察制服的人身边就会感到紧张,马警官见怪不怪。
但奇怪的是,刘贵得知马警官准备结束这次调查,并表示暂时放置这个案子的时候,明显舒了一口气,神请也变得自然起来。
照道理讲,警官调查的这个事件关系到他的生命安全,越是查不到结果他应该越紧张才对,怎么一提出暂时中止调查,他反倒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马警官联想到第一次看到刘贵时他脸上恐惧的神情,觉得这个事情很不简单,在这个刘贵的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虽然心中疑惑,马警官却不好直接询问刘贵,更不好去探查什么,就算刘贵身上隐藏了什么秘密也无权去过问,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他无权干涉。
如果事情就这样过去,隐藏在刘贵身上的秘密就不会浮出水面,我们这个事件更不会有接来下发生的种种诡异的后续。马警官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员,在收队之后,他就觉得这个古怪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就结束,必然会有后续事件发生。
但是,他没有想到后续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猛烈!
马警官回警局之后,决定暂时将这个事情放在一边,县城警力本就不足,还有更重要的案子需要他去处理。
当天晚上,马警官却收到了一条陌生人发出来的短信,里面有一句话:“刘贵有问题,具体情况可以问问邻居阿琴。”马警官心理一惊,阿琴不是早就问询过了吗,难道她隐瞒了什么重要的秘密不成?
经验丰富的马警官第一反应不是去问阿琴,而是调查这个短信的来源,这个发短信的人,必然知道详细的内幕!马警官连夜安排人调查这个陌生的手机号码,自己只身便衣来到刘贵的邻居阿琴家,询问阿琴情况。
阿琴显然没有料到马警官会连夜来到她家,所有的反应都和正常人一样,既疑惑又紧张。马警官说明了来意后,阿琴才稳住心神,向马警官保证自己之前所说的就是全部情况,如果一定要补充的话,无外乎就是一些平常邻里之间的交往,没什么特别的。
马警官一边听着阿琴的讲述,一边观察她的神情,直觉告诉他阿琴没有说假话,但如果发短信之人不是故意误导他的话,阿琴一定知道什么不正常的情况。
马警官帮助阿琴回忆道:“在刘贵身上是不是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让你很疑惑的?”
阿琴闻言仿佛想起了什么,声调陡然高了起来:“对了,如果一定要说奇怪的话,那就是刘贵对他儿子态度有点不对劲,以前像宝贝一样,千依百顺,但是后来却明显态度冷淡了很多,珊珊(刘贵妻子,化名)很多次在我面前抱怨,前几天我陪她去县城逛街她还说起这个事情,说刘贵对孩子太不负责任,她都想离婚了!”
这个情况果然极其不正常,联想到白天在刘贵家调查的时候,提到儿子刘贵那种淡然的神情,马警官心知这里面一定有很大的问题!
虽然能确定刘贵对儿子的态度极不正常,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种不正常的态度就一定存在问题,或许是刘贵遭遇事故导致心态剧变,在自己性命受到严重威胁下,对儿子漠不关心也有可能。
马警官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等手机号码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再对发送短信的人进行询问。经过对阿琴的调查确定那条短信所说的内容属实,刘贵确实有问题,阿琴也是知情者,只是知道的太少了,这个发短信给他的人,必定知道更多的内幕。
第二天一早,手机号码调查结果就出来了,此号码的拥有者居然是省城的一个少年,十一二岁年纪(父亲用自己的身份证办的卡给孩子用),当马警官找到他的时候,正哭丧着脸呆在家里,整个人闷闷不乐。
当马警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少年居然一点都不惊慌,反而是满脸的惊喜。少年看着马警官,兴奋道:“警察叔叔您好!您真厉害,我没有报警您都找来了!”
马警官被少年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了,但他办案多年,脑袋瓜子极其好使,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马警官试探道:“孩子,你的手机……是不是掉了?”
“对啊对啊,警察叔叔您真厉害,我的手机昨天晚上放学的路上掉了,您帮我找回来好不好!”马警官一阵苦笑,果然不出所料,知情人为了不暴露身份,采取了偷手机发信息的手段,着实谨慎之极。
在马警官的询问下,少年详细地说明了手机丢失的情况。昨天下午放学后,少年和往常一样回家,想着父母周末都加班,自己这两天在家可以胡天胡地为所欲为,少年就兴奋异常。
从学校到家里走路大概二十分钟,少年平常都是走路上下学,今天也不例外。给朋友打了电话约好第二天一起出去玩,少年就随手将手机放在了身后书包的侧面口袋里,一蹦一跳地往家里走去。
手机是过年用压岁钱买的,杂牌子便宜货,所以少年也不是很宝贝,没有和许多同学一样拴根绳子吊在脖子上。想着这便宜货就算丢在大马路上都没人捡,不想回家之后却发现手机不见了,少年急匆匆地返回去找,傍晚时分的大街上行人很多,就算手机掉了也肯定无法找到。
手机再怎么便宜也是自己用压岁钱买的啊,少年心痛不已,想要父母打电话报警,父母却说几百块钱的手机丢了就丢了,过两天给他买个新的。
少年嘴上答应,心理还是很不舒服,第二天没有心情应约去找朋友玩,一个人闷闷不乐呆坐在家里,却不想马警官居然找上门来了。少年思想单纯,以为马警官神通广大知道自己丢了手机主动找上门来处理,眼睛里满是期待。
马警官让少年带着他从居住的小区走到学校,确定在哪个位置丢失。少年自然应允,带着马警官从小区出来之后一路步行到学校,整个路程也就不到二十分钟。
期间经过数个街道,高楼林立、商铺众多,其时正逢周末,行人如织。马警官留意了一下,最值得注意的是这条路上需要经过一个长途汽车站,汽车站进进出出的人非常多,少年的手机很可能就是在这个区域被偷的。
偷手机的必定就是那个知情人,目的就是为了给他发短信而不暴露身份。知情人怎么会出现在省城?他(她)是一直住在这里还是恰好经过这里?给自己发短信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他(她)引导自己去调查刘贵到底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3)
这所有的疑问,目前都没有任何答案。或许换一个警官,会将这个毫无头绪的案子暂时放置,毕竟这个案子的起因只是为了调查刘贵煤气中毒一事,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有人蓄意谋杀刘贵父子,更重要的是当事人刘贵没有任何调查下去的意愿。
但马警官不是那种毛里毛躁的愣头青,他敏锐的感觉到这个案子极其不简单,其中一定隐藏着很深的内幕,于是他大胆地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也让整个案子突然之间峰回路转。
马警官做的这个重要决定是:询问刘贵的妻子!刚接触这个案子,是因为刘贵妻子报警说丈夫两次诡异的煤气中毒,生死未卜,希望警官来调查真相。
医院后,刘贵从昏迷中苏醒了,但他的儿子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之后马警官不管是去刘琴家里还是刘贵家中,都没有看到过刘贵的妻子,当然原因能想象到,医院,刘贵的妻子需要跟随看护,没有时间回家。
正因为如此,马警官觉得很奇怪,刘贵的妻子在丈夫昏迷之后第一时间报警,想必是对丈夫非常关心,但为何一直到现在几天时间过去了,刘贵的妻子却没有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
医院第一次见到刘贵妻子的时候就将手机号码告诉了她,照道理讲,不管调查结果如何,总要打个电话询问下情况才对。
刘贵妻子这么久一直没有打电话询问情况,这完全不符合常理,马警官之前甚至怀疑过,刘贵的妻子就是发短信的人!
不单是因为刘贵妻子知道他的手机号码,更重要的是,阿琴说刘贵对儿子不好的时候,提到了刘贵妻子在她面前抱怨说丈夫对孩子不好,她想离婚!
换而言之,刘贵的妻子不管是有意还是无疑,她的行为都在加深阿琴心中“刘贵对儿子不好”一事的映象。不过这个怀疑也因为调查到“少年丢失手机一事”而完全打消了,刘贵的妻子医院陪护孩子,不可能跑到数百里之外的省城来偷手机发短信,所以这个知情人一定另有其人。
现在案子已经进入了死胡同,马警官想着询问一下刘贵的妻子了解下情况,总比将案子放在一旁束手无策要好很多。为了不惊动刘贵一家,马警官准备以前期调查结束,需要报案人来警局走个流程为理由,让刘贵妻子来警局一趟。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马警官给刘贵妻子打电话,显示手机关机,马警官又给刘贵打电话,刘贵接通电话的时候语气还比较淡然,但马警官刚刚说出让刘贵的妻子来警局走流程一事的时候,刘贵明显紧张起来,语调都有点压抑不住的颤抖。
刘贵告诉马警官,儿子被医生确诊为脑死亡,妻子经受不住打击,已经离家出走一整天了,他们找了一天,都没有妻子任何的踪迹!
马警官大吃一惊,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居然没有接到通知!当时调查完刘家,就对刘贵和其父母再三强调,家里无论发生什么异常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却不想刘贵妻子失踪这么一个重大的事件都不通知,要说这里面没有蹊跷任谁都无法相信!马警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面临的状况,正是考验一个刑侦人员判断力最关键的时刻!
短短几个月内,刘贵家经历的大事一件一件在马警官脑海里掠过:
数月前,刘贵的哥哥因病暴毙;
十余天前,刘贵第一次煤气中毒,被工友发现幸免于难;
数天前,刘贵和儿子同时再遭煤气中毒,刘贵大难不死,儿子却被医生诊断为脑死亡;
就在一天前,刘贵的妻子因为承受不住儿子脑死亡的打击,离家出走,音讯全无;
据和刘贵一家关系很好的邻居阿琴交待,刘贵以前对儿子很好,但后来态度明显变得很冷淡。
这种种事件串联起来,马警官灵光一闪,觉得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他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了阿琴的电话。
“是马警官啊,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电话那头传来阿琴的声音。
“打搅了,没什么大事,您现在说话方便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马警官继续道:“就是想问一下,刘贵对待儿子态度的转变,大概在什么时候?”
阿琴思索了一下,犹豫道:“挺久了,给我的感觉应该超过一年,之前只要一休假他就会带着儿子去玩,但是这一年来就没有见过他单独带儿子,每次休假总是跑去打牌,姗姗(刘贵妻子)以前没和我说过,但我能感觉到不对劲,她想和刘贵离婚应该也是忍受这种情况太久了。”
“姗姗失踪了,你知道吗?”马警官冷不丁来了一句。
“什么!怎么可能?”阿琴大吃一惊,语调不似作伪,马警官仿佛从电话里都能看到她目瞪口呆的神情。
“孩子确诊脑死亡,姗姗承受不住打击,离家出走了。”
“天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可怜的姗姗!马警官,拜托您一定要尽快找到姗姗,我怕她会想不开做傻事!”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请您不要急,这个事情比较复杂,您最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将我们今天通话的内容告诉任何人,请相信我们警方,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马警官再三交待阿琴不要将通话的内容告诉任何人,随后挂断了电话。事件出现了巨大的波折,虽然现在案情未明,但这个案子有发展成重大案件的趋势,决不能等闲视之!
马警官马上驱车赶回县城,召集几个警员开了一个小会,会上安排了一些任务。会后,医院,妻子失踪之后医院看护孩子,马警官决定对刘贵妻子失踪的情况做详细的了解,虽然有规定成年人失踪48小时之后才能立案,但今天这个事件非同寻常,属于典型的特事特办。
医院之后,恰逢医生让刘贵家人考虑是否继续用呼吸机延续孩子的生命,在这重要的抉择时刻,沉闷的空气让见惯大场面的马警官都感觉喘不过气来,生离死别的常见马警官见过不少,但在现场真正见到一个脑死亡患者,而且要目睹患者的至亲做出最艰难的决定,马警官觉得人生中经历的众多大案要案都比不过这让人窒息的一刻。
这里请允许我科普一下脑死亡:
人脑是由延髓、脑桥、中脑、小脑、间脑和端脑等6个部分组成,延髓、脑桥和中脑合称脑干。人体的呼吸中枢位于脑干,因此脑干功能受损会直接导致呼吸功能停止。人体一些部位的细胞在受到伤害后可以通过再生来恢复功能,而神经细胞则不同:一旦坏死就无法再生。所以,当一个人的脑干遭受无法复原的伤害时,脑干就会永久性完全丧失功能,以致呼吸功能不可逆的丧失。随后,身体的其他器官和组织也会因为没有氧气供应,而逐渐丧失功能。
唯一延续脑死亡患者生命的方式就是使用呼吸机,但脑死亡和植物人不同,植物人还有一线希望苏醒过来,但脑死亡患者却没有任何苏醒的可能。脑死亡患者最终的命运必定是死亡,唯一的疑问就是亲人们愿意用呼吸机将他的生命延续到多久。
而今天,刘贵的孩子也站到了死亡的悬崖边,他会不会从悬崖上掉下去,完全取决于父亲和爷爷奶奶是不是愿意取下挂在他口鼻处延续呼吸的那台仪器!
孩子年纪很小,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小小的身体躺在白净的病床上,一动不动神态安详,仿佛进入了香甜的梦乡,只有那台接在他口鼻处的机器告诉人们一个残酷的现实:他处于严重的脑死亡状态,永远都无法苏醒,等待他的唯一归宿就是魂归天外。
病房里沉闷的空气让马警官感觉透不过气,他走出了病房,倚靠在门口的一个角落,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这是他的习惯,每次遇到压抑的环境都会抽一支烟来缓解。
刚刚吸了一口,医院,抽烟很不合适,马警官连忙撕了一片烟盒纸熄灭烟头,将剩下的半截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马警官所站的位置非常有讲究,这里正好可以避开病房里众人的视线,又可以观察到病房里的动静。医生已经离去,病房只剩下刘贵和其父母,三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泣,或许是在马警官来之前眼泪已经流干。
良久,马警官听得刘贵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放弃吧!”这一句话重新点燃了众人心中的伤痛,病房里传来了两位老人的嚎啕大哭,刘贵母亲哭叫着道:“不行,宝宝一定还有救,你看他现在只是睡着了,等他睡醒就好了!”
刘贵一把抱住母亲,放声大哭道:“妈,医生都说了,脑死亡就是彻底失去了苏醒的希望,只能这样勉强维持着,继续下去宝宝痛苦我们也痛苦,就让他这样去吧,只要你们二老身体健康,我会再给你们生一个大胖小子,如果你们急坏了身体,我们这个家就彻底垮了!”
两位老人哭声更是惨烈,却没有再说任何反对的话,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孩子已经彻底没有苏醒的希望,这样继续下去孩子痛苦家人更痛苦,更现实的情况是,刘贵家并不富裕,每天高昂的维持费用他们根本承担不起,让孩子在安详中永远沉睡过去是唯一的办法。
躺在病床上那小小的身躯命运已经注定了,马警官心里一酸,或许人世间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此吧。接到通知的医生走进了病房,拿出一份协议让刘贵签字,以示接下来的行为征得了家属的同意,或许是这样的情况他们见得太多,始终面无表情。
所有签字确认的手续办理完毕之后,医生要求家属离开房间,刘贵协同父亲将死拽着孩子双手的母亲拉出了病房,三人刚一出门,房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刘贵和其父母瘫倒在过道的椅子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房门一关,和孩子就彻底阴阳两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只有当事人才明白是如何的悲痛。
马警官痛心之余,不会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整个过程他都在仔细观察刘贵三人的表现,三人都表现得非常悲痛,如果是普通人肯定看不出什么端倪,但马警官并不是普通人。
刘贵父母的悲伤似乎是发自内心,毫无伪装的痕迹,但刘贵的神情虽然很伤痛,给他的感觉却似乎做作的成分居多,表演天赋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显然刘贵就不具备这个天赋,他干嚎了半天,眼里却始终没有一丝泪花。“如果这个刘贵没有问题,那就把我老马的名字倒过来写!”马警官暗中下定了决心,“这个事情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许久之后,刘贵安顿好父母,终于有空闲和马警官见面,马警官知道接下来刘贵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也就没有多言,开门见山询问刘贵是否知道妻子的去向,并希望他提供妻子所有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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